不忘来时路 奔向新生活

作者:吉建芳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9-08-30 星期五

    关于1942年中原大地爆发的那场蝗灾,在一些文字作品和影视作品中都有提到,那段历史让人们无法忘却。国网陕西西安供电公司年逾九旬的退休职工张伟臣,就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之一。

    一

    张伟臣祖籍河南温县许北张村。他小时候在河南农村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陪伴,一家温馨和睦,过着安稳的日子。后来,因为连年饥荒,再加上蝗灾,一家人贫病交加,一年左右的时间,一个个相继离世,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1942年,张伟臣他们村里即使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只要隔几天不见面,再见时就发现人已消瘦很多。有的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如果家人有活着的,就勉强买一口棺材,或是用芦席卷着,到村外挖个浅坑埋了,上面盖些土。天天吃不饱饭,也没力气把坑挖深。夜里,野狗转到地里,三下两下就用爪子把尸体刨了出来,扑上去就啃。人贩子到村里,随便给点吃的,娃儿们就跟着人家走了。

    那几年,头一年旱,庄稼都被旱死了;第二年涝,庄稼都被淹了;第三年闹蝗灾,庄稼被蝗虫吃了个精光。天灾一年接着一年,一年赶着一年,连续3年没打粮,活活饿死了很多人,有的村里一家人全都被饿死了。那年,人们眼巴巴地等着吃苞谷,结果蝗虫来了。当时苞谷已经长了一尺多长,一晚上的时间,不但苞谷被吃得精光,就连苞谷叶子也荡然无存。蝗虫经过的地方是看不到地面的。蝗虫不能长距离飞行,更多的时候是一片一片黑压压地移动。两米左右的高粱秆被上百只蝗虫压得头都垂在地上了。

    一片黑压压的蝗虫在人们的面前,如果人往前走,蝗虫会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走过去再回过头看,刚才走过的路就立刻看不见了,都被密密麻麻的蝗虫覆盖了。随便拣起一个土块往地上砸,至少可以砸死十只八只。蝗虫吃了人活命的粮食,人没有了吃的,有时实在饿得不行就逮蝗虫吃。不管能不能吃,好歹填一下肚子再说。

    为了活命,人们不得不四处逃荒、逃难。宽约15公里的河,人们一大早坐在船上,下午才能到达河对岸。黄河滩上用脚轻轻一踩,沙子下面的水就往外冒,人们只好把黄河滩上的荒草铺上去垫着走。没钱买船票渡河的人们只能在河滩边上等,等个10天或20天,会有一艘难民船过来,把黄河北岸的难民接到没有遭受蝗虫灾害的黄河南岸。

    二

    张伟臣的舅舅逃荒到了陕西西安,有姨娘把消息告诉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想到一家六七口人,如今只剩自己和大儿子勉强活着,每天饿得头晕眼花,如果再不逃荒,今后或许难逃厄运,可是如果逃荒,却又故土难离……万般无奈之下,母亲边哭边说,“你们全都走吧,就把我们孤儿寡母留下来等死算了。”姨娘一边拭泪一边安慰她:“别哭,走,我们一块儿到西安去。”

    于是,迫于生计,为了活命,母亲把家中3块地中最好的一块卖掉,把卖地的两三块钱交给姨夫代为保管。天灾人祸之年,人们四散逃命,地都没人要了,好地的价钱都便宜得吓人,稍微差一些的地根本就没人要。

    当时,姨娘、姨夫和他们家的3个孩子加上张伟臣和他母亲一共7个人带了几件衣物,锁上屋门就准备逃荒走了。舍不得掏钱坐船渡河,他们就在岸边等候难民船,等了18天都没能等到一艘难民船。又不知过了多少天,好不容易盼来一艘难民船,难民们立刻蜂拥而上。张伟臣的母亲紧紧地拉着刚刚10岁的他,生怕被挤丢。

    早上10点多钟上船,下午5点多钟才到达河对岸。张伟臣和母亲跟着姨娘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了黄河,然后从泗水一路步行,风餐露宿走了200里路。走到洛阳时,张伟臣的母亲不幸染病,担心再走下去,可能走不到西安。实在没办法,姨夫花钱让大家一起搭乘铁路上的货车。货车上没座位,就在车厢里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家人终于逃到了西安。

    三

    张伟臣他们刚到西安时,西安火车站五路口西北角方向荒无人烟,中山门(小东门)到八仙庵的那条街还没人住。如今,西安市东五路以东、解放路以北,住着很多河南人。当时有的人家勉强租个小房子住,遮风挡雨。张伟臣他们母子身无分文租不起房。于是,张伟臣的母亲在别人家当住家保姆,勉强挣一点钱,张伟臣就在舅舅家、大姨家和小姨家轮着借住。半年后,西安市西郊有个难民学校,收留难民的孩子上学,一天给两顿稀饭。张伟臣的母亲就把他送到难民学校读书。读了一段时间,每天仅靠两顿稀饭充饥,正在长身体的他根本吃不饱。白天上课时饿得心慌,晚上饿得睡不着。后来,他就从学校偷偷地跑了出来。

    12岁时,张伟臣进入西安市西郊一个工厂当童工,住在工厂简易的职工宿舍里。干了没多久,他不幸染上了眼疾,眼睛周围溃烂严重。母亲只好到工厂把他领回,并借住在一个叔伯舅舅家养病。叔伯舅舅的一条腿残疾,家里开了个洗衣店,靠替有钱的人家洗衣服挣一点儿钱养活一家人,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对张伟臣他们母子俩还是十分照顾。眼疾养好后,张伟臣到尚勤路的一家合纱厂去当学徒。

    那时,一个逃荒到西安的河南老乡准备回河南老家去,在西安买的两间简易房不要了,想送给张伟臣和他母亲住。张伟臣的母亲坚决不要。她说,自己当保姆,就住在别人家里,张伟臣每天在工厂上班,就住在厂子的宿舍,要了人家的房子也顾不上住。所以,他们母子二人逃荒到西安好多年一直没有自己的房子。

    张伟臣的工作单位几经变换,但每换一个单位,他都住在单位的职工宿舍里。后来,他调到一家纱厂。纱厂的工人们白班、前夜、后夜的三班倒,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儿,很少有休息的时间,有时一天工作甚至超过16个小时。下班后,张伟臣来不及洗漱就赶紧躺在床上休息,经常还没睡醒就又被工友们叫着上班去了。

    四

    西安和平解放后,张伟臣和纱厂的其他工人都被集中到西大街一所中学,在政府专门为他们开办的转业工人训练班接受培训,学了一年后,他们陆续被分配到各个单位。张伟臣被分配到东郊的一个工厂,在那里工作了3年。之后,那个工厂被合并到西北印染厂。再后来,张伟臣被安排到当时关中电业局的前身——工程队。

    1954年,张伟臣进入工程队。那时的工作主要是打洞、立杆、拉线、放线、紧线、合开关。1958年,工程队和电网所合并,成立了西安供电局。他们最初栽的杆子都是等径水泥杆,杆子上下一般粗,后来才慢慢换成了拔梢子杆,顶部细、下面粗。1958年1月14日,一次意外事故,他腰部摔伤,再也不能爬杆子架线了,只好去干变电站安装。张伟臣曾当过十五六年的班长。1993年6月,张伟臣正式退休。在张伟臣的眼中,那些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回忆过往,更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们要珍惜,要感谢共产党!”张伟臣经常这样说。如今的幸福生活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张伟臣的5个儿女有4个都在西安供电公司工作。无论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清苦日子,还是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张伟臣都会常常教育儿女们,要爱党、爱国,要遵纪守法,要爱岗敬业。有一年,单位表彰先进,张氏三兄弟同台领奖,一时被传为美谈。面对这样的事儿,张伟臣心里开心,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碰巧了!”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9年8月29日 总第3418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段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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