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无锡市档案史志馆保存着许多革命历史档案，其中就包括牺牲时年仅23岁的无锡籍雨花英烈高文华于1928年至1931年间，在狱中写给他的父母、姨丈、妹妹等家人的几十封书信及其个人创作的文学作品。这些红色档案记录了高文华在生命中最后3年时光里的心路历程，彰显出一位年轻共产党人坚贞不屈的政治品格以及为了祖国和人民牺牲自己生命的大无畏精神。
安慰家人不言苦
一九二八年，高文华给其姨丈的信。 江苏省无锡市档案史志馆藏
高文华，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国民革命军北伐。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他毅然回到家乡无锡继续从事革命斗争。1928年3月，高文华不幸被捕，被判处“二等徒刑九年”，并作为重要“案犯”押解至南京，囚于老虎桥监狱。在狱中，高文华依然保持外出求学时养成的同家人通信的习惯。入狱后不久，他给姨丈写了一封信。
姨丈：
现在判决了，而且是一个九年的长期徒刑，这当然在一般的观点是失望，但是我却非常快活，便是再多一些年数我还要更加快活，因为在这九年里可以休养身体，学习职业技能，静心读书以求人生及社会各方面之必需学问和知识。同时我更可以得到九年的生命保险票，得到了九年的吃饭票。
你们切勿要忧愁，吃官司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政治上的犯罪行为是一桩光荣事体，希望你们能够帮我安慰父母亲，希望父母亲能够了解这些意思。
模范监（狱）是很快要去的，先后仅仅一月接见一次和通信一次，无锡已经不可能去了。
最后是一句请求你们安心的话了。我身体很好，我总有日子来兴家业以慰思念我在家乡的姨母和父母亲。
再会了，祝你们快活康健。
文华
在这封信中，高文华对于他在监狱里的遭遇只字未提，更多的是安慰家人“切勿要忧愁”，他“身体很好”，“非常快活”。他在给家人的其他信中，同样用轻松潇洒的语气写道：“哈！哈！这不是九年的吃饭票已经找到了吗？这不是九年的生命保险也已经得看了吗？这不是九年期的大学校已经给了我入学证书？这样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是什么？这消息在我都是一种愉快的好事情。”而真相却是，狱中环境极度恶劣，高文华作为政治犯受到严酷的迫害，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必须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伙食被克扣到极点，狱中几乎天天都有囚犯饿死。
执笔呈文不言悔
高文华多次为狱中斗争的呈文执笔，揭露所谓“模范监狱”的倒行逆施，向社会传递狱中的声音，激发难友们的革命热情，鼓励他们与国民党当局斗争，最大限度地争取自己的权益。1929年上半年，自诩“革命”的新典狱长钮傅崎到任后，政治犯的伙食反而变得更差。7月，1000多名难友在狱中党支部领导下，发起了一次绝食斗争，抗议典狱长克扣伙食的行径，要求国民政府、中央党部法院改善政治犯的待遇。高文华受狱中党支部委托起草呈文，列出了典狱长和狱卒克扣囚犯伙食的种种恶行和狱中频频饿死囚犯的惨状，并提出改善伙食，惩治克扣伙食之人等要求。
典狱长得知此事后，找高文华假意沟通一番，说他“作为典狱长犹如囚犯的父亲，囚犯有什么要求，应该直接向‘父亲’报告；自己也是革命青年，几个月来已尽力量把应革的都革了”。高文华讽刺道：“典狱长的语气里是多少恳切，多少为我们个人的利益着想呢！哈！我们的仁慈的典狱长是多少爱护我们呀，真像父之于子呢！”
高文华执笔的那份绝食斗争的呈文过了很长时间依旧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国民政府的任何回应，高文华和难友们想方设法通过互济会将呈文的抄本送给进步报刊，老虎桥监狱里罪恶的黑幕终被曝光。国民党当局面对社会舆论的指责非常狼狈，假惺惺地“派员彻查”，又迫于无奈答应些许请求，狱中伙食有所改善，还允许政治犯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监狱方面对这次绝食斗争十分气恼，呈文的执笔者更被视为“罪魁祸首”。由于有人告密，他们很快查到执笔者是高文华。在狱内复食当晚，监吏史兆元把高文华押到他的办公室，一边用粗木棍狠命打他的手，一边叫嚣着“我叫你写！我叫你写！”高文华的手一眨眼工夫就肿得像馒头似的，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地说：“你打得烂我的手，但打不烂我的心，我还要写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高文华在给妹妹的一封信中吐露心中所想：“在我面前放着像□一样的食料时，我眼见得许多囚犯因疾病而死时，我的良心，我的血流，我的自然的情感，我的天性，叫我动笔了，叫我向当局号叫了。我再不能顾虑号叫后当局要对待我些什么，我只觉这是人类理性的表现，这是活欲的驱使呀。”
1931年8月1日，高文华写给其父的信。 江苏省档案馆藏
狱吏把高文华禁闭在狭小的黑屋里，但他毫不屈服，忍着手上的伤痛坚持读书写作，完成了长诗《饿囚之死》，以文字为武器，发出愤怒的控诉和有力的呼喊，揭露反动派的丑恶面目，号召和激励难友们起来抗争。此后，敌人变本加厉地折磨高文华，导致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临终前，高文华握着难友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行了，希望你们好好地干下去，反动派终要灭亡的！”此时，他的枕边还放着一支红铅笔和一本英文版《共产党宣言》，上面画着的红杠杠清晰而鲜明。1931年8月29日，高文华牺牲于狱中，年仅23岁。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3年9月22日 总第4039期 第二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