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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缸里的乡愁

作者:艾 科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3-08-16 星期三

    回老家看望父亲,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他正坐在柿子树下剥蒜。我问父亲:“剥蒜干啥呀?”父亲笑着说:“腌蒜。你不是爱吃我腌的酱蒜吗?”我恍然大悟,于是将给父亲买的礼物放到堂屋后,便来到柿子树下陪他一起剥蒜。

    剥完大蒜,父亲先将一个粗陶酱缸搬到水龙头下刷洗干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并告诉我说腌蒜的酱缸里不能有生水,否则腌出的大蒜会变质变味。紧接着,父亲开始使用红糖、食盐、香醋、米椒、香葱、生姜等熬制酱汁备用。待酱缸里的残余水分彻底晾干、熬制的酱汁完全放凉之后,父亲便依次把大蒜和酱汁倒入酱缸,最后再倒进少许高度白酒封存至阴凉处,大约两周之后即可开缸食用。

    在给父亲打下手的时候,我在厨房里还发现了另一个酱缸,于是便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父亲笑着说:“腌的辣椒。”寥寥四字飘入耳际旋即令我垂涎欲滴,儿时腌辣椒的味道浮现脑海。我迫不及待地央求父亲:“那今天中午咱就吃馒头和腌辣椒吧!”父亲看我一眼,笑而应允。

    晌午时分,睡眼惺忪的我从卧室来到厨房,看见父亲正在和面,便好奇地问他和面做什么?父亲说:“你不是想吃馒头和腌辣椒吗?新做的发面馒头配上腌制的辣椒最开胃。”我心中沉甸甸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父亲年近七旬,我已不惑之年,是怎样一种动力,让他不辞劳苦地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走到水龙头前洗好手,轻轻地推开父亲说:“您去歇着,我来和面!”手与面粉触碰的瞬间,母亲曾经传授的关于“面光、盆光、手光”的“和面法则”萦绕于心。父亲拗不过我,然又“闲着难受”,于是他便拿起碟子和竹筷走到那个酱缸前轻轻地打开缸盖,用竹筷去捞酱缸里的辣椒。站在一旁和面的我,瞬间被一阵久违的鲜香深深陶醉。

    那一刻,我忽然十分想念逝去的母亲,想念小的时候,一家人蹲在院落门口,拿着刚出锅的发面馒头围着一盘腌辣椒大快朵颐的温馨场景。家中仍在使用的那两个酱缸,就是当年母亲去集市用卖菜的钱买回来的。母亲用它们腌过酱豆、雪菜、辣椒、萝卜、大蒜……酱缸长年累月地丰富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它让我时时想起母亲。往事不堪回首,生怕泪水落进面盆里,于是我加快了和面的速度。

    和面、揉面、醒面……我按照母亲教授的技法按部就班地做发面馒头,虽已久未“操练”,但仍熟记于心。它宛若血浓于水的亲情,岁月与距离永远阻隔不断。

    香喷喷的馒头出锅后,父亲也准备好了下饭菜——腌辣椒、红烧鸡、紫菜汤、炒豆角。我对那碟腌辣椒情有独钟。顾不得太多,左手馒头右手辣椒,吃得真是酣畅淋漓。

    父亲腌制辣椒的技艺不但得到了母亲的“真传”,而且他还加以改善,直至达到今天让人欲罢不能的境界。

    在贫瘠的岁月里,家中缺米少面是常有之事,但是母亲绝不允许酱缸里面没有酱菜,因为酱菜开胃,可以佐配任何饭食下肚。正是为了保证那两个酱缸里面时时都有“下饭菜”,所以我们家门口的菜园里每年都会种上诸如辣椒、大蒜之类可以腌制的蔬菜。有了酱菜的“引诱”,儿时的我不再面黄肌瘦,就连身高都超出同龄人一头。长大后,我独自在远方拼搏,遍尝了城市的山珍海味后,思念最多的还是家中酱缸里腌菜的味道。

    返城时,父亲将两个装满酱菜的玻璃瓶递到我的手中,让我回去之后在没有胃口的时候拿出来当“诱饵”。我接过玻璃瓶,心中盈满浓浓的感动。

    纵然离家千里,白发上头,依旧难忘酱缸里的乡愁。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3年8月10日 总第4020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实习编辑 程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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