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啖着我的骨肉，咽着我的脂膏……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母亲！我要回来，母亲！”1842年，随着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的签订，中国香港被迫离开了祖国母亲的怀抱。这一刻，成为国人挥之不去的伤痛。
1997年7月1日，零点零分这一刻的钟声，让每一位国人的心为之激情跳动。“母亲！我要回来”的愿望终于实现。100多年来漂泊无依的游子，重回祖国母亲的怀抱。曾经的屈辱与不甘，在此时画上了句号。
值此庆祝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之际，本报特别推出专题报道，让我们跟随作者生动的笔触、独特的视角，追溯香港回归之路的艰辛不易，抚今追昔，吾辈当铭记历史，奋发自强！
2022年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
笔者走访了曾参与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的见证人周南。他在一轮轮谈判中，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团团长身处唇枪舌剑的最前沿，见证了交锋的艰难与回归的荣光。
“主权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
1982年9月22日中午，一架专机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降落。原来，是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访华。周南说，她当时被称为“铁娘子”，根本没有想将香港交还中国，而是想中国同意英国继续长期统治香港。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谈的对手是邓小平。
24日，撒切尔夫人在会谈中说：“以前的3个条约（《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和《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在法理上还有效。香港要保持现在的繁荣，必须由英国人统治，没有英国人的统治，香港的繁荣就没有了。”撒切尔夫人的盛气凌人激怒了邓小平，他手一挥，说：“主权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1997年中国将收回香港。……如果不收回，就意味着中国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国领导人是李鸿章！”
周南回忆，“小平同志对她全面阐述了中国政府对香港问题的基本立场，坚定明确地表示：主权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回旋的余地”。
撒切尔夫人一听，沉默良久，接着说：“如果中国方面宣布要收回香港，香港就会出现动乱，要面临灾难性的后果。”邓小平的怒气未消，果断地说：“如果说宣布要收回香港就会像夫人说的‘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那我们要勇敢地面对这个灾难，做出决策。”
两个多小时会谈后，一身蓝袍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自人民大会堂出来，低头不语，走着走着，在大会堂的台阶上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单膝双手触地。采访期间，周南说：“中国是礼仪之邦，我们对她客气，留点面子，我们内地的新闻片里没有这个镜头。我在香港看片子，片子里老出现这个镜头。”
周南回顾时说，我们主张只有在英方承认中国将在1997年收回香港主权的前提下，才能开始进行实质性谈判；英方则回避主权问题，要求只就如何维护香港的繁荣与稳定的问题进行谈判。从1982年9月到1983年7月，整整10个月的时间争论不休。邓小平同志规定两年的谈判期限已经过去了近一半，英方开始感到焦急，后来撒切尔夫人主动给我国领导人写信，建议恢复两国之间的磋商。
“在主权问题上一分一毫也不能让”
之后，周南和英国驻华大使就第二阶段谈判的议程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先谈1997年后的安排，再谈1997年前的安排，最后谈“关于主权移交事宜”。
周南记得，每次会谈一般是英方提交一份至两份文件，然后用30分钟至50分钟阐释文件的内容和含义，接下来是翻译。英方讲完后，周南对英国代表的建议作出评论，或者接着上次会议的文件发表意见。会谈第二天临近结束时，双方议定下次会谈的日期。
在1997年后香港地方与中央的关系问题上，双方代表发生了争论。中国的立场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要在中央政府直辖下实行高度自治。而英国则想把“直辖中央政府”几个字删去，把“高度自治”改成“最大程度自治权”。
周南回忆说，争取1997年后香港的“最大程度自治权”，是英国深谋远虑的一招，旨在尽可能保持英国对香港的长远影响，只不过借助“最大程度自治权”，即借助特区政府最大程度地摆脱中央政府的控制和影响这个间接形式，以削弱乃至割断中央与香港的联系，使回归后的香港实际上变成某种独立的政治实体。“这些招数都被小平同志识破，并一一加以批驳。小平同志指示我们：在主权问题上一分一毫也不能让，更不要说是一寸。”于是，中方代表坚决地拒绝了“最大程度自治”之类的要求。英方无奈，只得退缩回去。
“最后还有一个大一点的问题，就是在实行‘高度自治’的同时，中央要保留必要的权力，当时首先就提出国防、外交必须由中央直接管理。既然国防、外交由我们中央掌握，我们就有权驻军。”周南说，对此，英方又是百般抗拒，但最后又不得不接受。
周南回忆，在《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以下简称《基本法》）起草阶段，邓小平同志很关心要为特区政府制定一个能确保长期稳定繁荣的政治体制的问题。他指出，香港需要一个稳定的政治体制，这点很重要。香港不能照抄西方议会“民主”的那套，而是要根据香港的实际情况来制定自己的政治制度。“最终，《基本法》起草委员会根据小平同志的指示，在《基本法》中规定了特区应采用‘行政主导’而不是‘立法主导’的政治体制，同时确定了按照‘循序渐进’和‘均衡参与’的原则，逐步发展民主。”
1984年12月19日，中英两国最高领导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西大厅隆重举行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及其附件的正式签署仪式。
签字后，邓小平笑容满面地走到撒切尔夫人身边，举起香槟酒向她表示祝贺。周南注意到，撒切尔夫人也举杯共祝，并与邓小平相约1997年香港再见，相约届时到香港出席交接庆典。
“办外交必须有强大的国家实力作后盾”
1997年6月30日午夜，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五楼大会堂灯火辉煌。政权交接仪式在这里隆重举行。周南眼前，鲜艳的旗帜在升起；耳畔，雄壮的国歌在回荡。嘉宾席上的周南仰视着五星红旗，聆听着国歌，十分激动……全场沸腾了，周南和许多人一样眼睛里噙满激动的泪花，雷鸣般的掌声在大会堂久久激荡……
“中英谈判小平同志亲自抓谈判的各个问题。22轮谈判，几乎每次谈判之前都要请示小平；每次谈判后的简报他都要亲自过目。每当谈判陷入僵局，或是遇到涉及国家主权的重大原则问题时，他都作出重要指示。”谈到当年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时，周南一次次强调说：“小平同志是幕后总指挥，我们只是当小兵。”
回顾香港回归的进程，周南表示，不能不敬佩邓小平同志作为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对于香港局势的极其深刻的认识和由之而来的英明预见和精准决策
周南说，香港回归这些年以来的实践充分证明，“一国两制”不但是可行的，而且是行之有效的。他还感慨地说：“我搞了一辈子外交，深深地感到办外交必须有强大的国家实力作后盾，现在我们的国家强大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中国人受欺负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6月24日 总第3848期 第四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