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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瓜子

作者:王 昱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2-06-17 星期五

    我是喜欢嗑瓜子的。

    等待半年之久的瓜子终于到货了。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抓出一小把。这次买的瓜子依然是颗颗饱满。捏起一颗轻轻嗑开,熟悉的五香味儿慢慢涌上舌尖,瓜子的香味儿在空气中也已悄然飘散。

    一颗又一颗,不经意间,一把瓜子已悉数变成了瓜子壳。

    这家店里的水煮五香葵花瓜子与小时候母亲煮的瓜子的味道极为相似,是我食之就放不下的,亦是寻了多家店才寻到的。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却有了意外惊喜。自从物质极大丰富后,家里极少再煮这样的瓜子了。多年以后居然就寻到了曾经的味道,相逢的欣喜与小时候的记忆不断交错。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家里的零食种类是很少的,偶尔会有几粒橘子瓣糖或者一口酥糖,大多被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来收着,实在嘴馋了才舍得拿出来吃上一块,那是可以笑成“眯缝眼”的甜蜜。价格便宜的瓜子当仁不让地成为零食中的主角。

    母亲时常会买一些瓜子。晚上父亲给我和弟弟讲故事的时候,母亲会剥一些瓜子仁给我们吃,每剥几颗,就分别塞到我和弟弟嘴里,清脆的“嘎嘣嘎嘣”声和着父亲低沉的讲故事的声音。每每父亲皱起眉头,我和弟弟就放低咀嚼的声音,故事继续讲着,瓜子也依然继续吃着。

    买现成的炒制好的瓜子,多数时候是会吃到坏的。从小母亲就三令五申,坏了的瓜子仁有黄曲霉素,对身体不好,不能咽到肚子里。那时候也不懂,满足口腹之欲最为重要,但我还是很听话的,每每吃到坏瓜子都会老实地将其吐掉。

    坏瓜子的味道很特别,本来满口正是瓜子的香味,甚至还有部分正在咀嚼尚未吞咽的,突然一颗带着酸味儿和苦涩味道的瓜子仁进了嘴里,来不及分辨,后槽牙已咬了两下,只能苦着脸把嘴里全部的瓜子碎吐出来,感到可惜的同时还得赶紧漱漱口,坏瓜子着实影响口感,还影响心情。

    于是,母亲会在冬季供暖后买一些生的、颗粒非常饱满的葵花瓜子回来。将其清洗干净后,母亲支起大锅,在锅内放入瓜子和炖肉的调料,花椒、八角、桂皮、小茴香、盐等,加入水将瓜子煮熟。煮瓜子的过程和炖肉很是相似,当然香气也是一样的。在鼻子已经快被香气熏到无感时,瓜子便煮好了,就可以将其盛出沥干了。在煮瓜子的过程中,母亲会小心地拆解掉两个棉纱布口罩,再把拆好的纱布缝成长方形的小口袋。将沥干水分的瓜子装入口袋里缝好,把布袋放置在暖气片上慢慢烘烤,时不时地还得翻个面。暖气很足的时候,大概两三天就能将瓜子烤好了。

    因为没有经过炒制,这样烤出来的瓜子很干净,瓜子仁则透着醇厚的五香味道。炒制的瓜子皮上往往沾有盐分或其他作料,瓜子仁味道实则很淡,吃多了嘴唇还会有咸咸的干涩感。水煮瓜子能完美地避开这些问题,且由于是煮制,少了些烟火气,食之不易上火。

    水煮瓜子曾经是那个年代的冬季里我和弟弟的一份小小期待。

    现在的瓜子口味众多,除了传统的五香、原味之外,还有焦糖味、山核桃味、绿茶味,更甚者有藤椒味、芝士味,但是我最爱的还是水煮五香的。我想多年偏好这个口味的原因,大概是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也可能是源自味蕾最真实的感受吧。

    参加工作后,我爱嗑瓜子的习惯依旧没变。单位的大门口就是菜市场,市场里有一位风雨无阻、推着小车卖瓜子的老人。老人家的瓜子都是精挑细选自己炒制的,颗粒大且饱满。每隔几天的夜班下班后,我都会去买上两斤。闲暇时,一本书、一捧瓜子,就足以让自己满足了。

    丰子恺先生写的散文《吃瓜子》描写细腻,我深以为然。唯一觉得文中将嗑瓜子写为“咬”不甚合适。一般来说是用门牙将瓜子嗑开,里面的果仁自然就出来了,“咬”字总觉得是用上了后槽牙之力。但当我真正见识到西瓜瓜子的彪悍和坚硬后,这个“咬”字从此深得我心。

    我一直偏爱葵花瓜子,不怎么吃西瓜瓜子。偶尔买过一两次,便被其坚硬的外壳惊呆了。每嗑一个都觉得门牙甚是发软,几个下来,极其担心西瓜瓜子把牙崩掉,干脆用犬齿或者扔嘴里用大槽牙嗑,此时是真真正正体现了一个“咬”字的。往往经过槽牙的洗礼,西瓜瓜子也被咬得七零八落,碎成了片和渣,嗑不出完整的果仁来。

    之前一直以为西瓜瓜子就是吃完西瓜后留出来的籽,甚至还曾疑惑:“无籽西瓜越来越多,西瓜瓜子不就越来越少了吗?”直到有一年去甘肃出差,看到荒滩上密密麻麻的个头不太大的西瓜,才知道这是专门种来出产西瓜瓜子的,它叫“籽瓜”。籽瓜是西瓜的近亲,最早产于非洲沙漠,在唐代随着“丝绸之路”被引进,北宋初年的《太平寰宇记》曾记载了“籽瓜”。籽瓜对水量要求极低,夏季的三场雨即可满足它一生的饮水量。看着干旱的荒滩上遍布着充满水分的瓜类植物,不禁为之惊叹。

    除了常吃的葵花瓜子和西瓜瓜子之外,南瓜瓜子也是日常瓜子中的选择之一。南瓜瓜子的嗑功秘籍恰与西瓜瓜子不同,不可使用蛮力。用拇指与食指捏住一颗南瓜瓜子,并将其送入上下大牙之间,调整好垂直角度,轻轻在瓜子头上嗑开一个小口,紧接着再向后嗑一下,直至第三次,才能嗑出一个完整的果仁。南瓜瓜子皮较薄,想要一次嗑成功是较难的一件事,需要磨着性子慢慢嗑。曾经见过急性子的人嗑南瓜瓜子,干脆连皮一起咀嚼了,正是应了那个“咬”字。

    于我而言,还是觉得嗑葵花瓜子最为简单,既不用咬,也不用小心翼翼。拿起一颗,“咔啪”一声,瓜子仁应声而出,简单利落。嗑瓜子本就是为了消闲的,嗑着不爽快,反倒是辛苦了。

    葵花瓜子因为富含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不饱和脂肪酸和蛋白质等营养物质,对身体有益,但是由于葵花瓜子油脂偏高,不宜多吃,平日里还是需要控制吃的量,不然会嗑成“瓜子牙”。

    “瓜子牙”是因瓜子嗑多了,两颗大门牙极易出现或深或浅的窝,弧形缺损、不太平整,爱嗑瓜子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瓜子牙”。有位瓜子友人居然嗑出了锯齿状的牙,也是颇为不易,不知是牙齿不够坚硬还是嗑了过多的瓜子引起的。不过,她是引以为傲的。如果谁要是在她面前说一句“爱嗑瓜子”,她必是要亮出自己的牙让人观赏一下的。我曾经是为她的“瓜子牙”捏把汗的。

    其实现在也能够直接买到瓜子仁,但我是不喜的。就如林语堂先生所说:“吃瓜子,用牙齿咬开瓜子壳之乐和吃瓜子肉之乐实各居其半。”将瓜子仁一把一把填进嘴里,似是“牛嚼牡丹”般索然无味,失了嗑瓜子本来的乐趣。

    嗑瓜子本就是不疾不徐的享受。一本书、一杯茶,抬手落下间,堆积起小小的一堆瓜子壳,快乐其实就是如此简单。如果再有三五好友嗑着瓜子、聊着闲天,那更是不亦乐乎了。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6月16日 总第3844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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