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张课桌，几本书，一块黑板，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
2018年2月，湖南省教育厅提出，要加大对特殊儿童少年关爱力度，全面实行一人一策和送教上门，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义务教育。
大山里的这个小课堂，对于那些无法背着书包去学校读书上课的孩子而言，是希望的课堂。在那里，他们看见了一盏希望的灯。在课堂上，他们所得到的，不仅仅是文化知识，更是对生活的希望。
这是一条长达10多公里的弯弯山路。路的一端是湖南省常德市石门县皂市镇岳家铺村十几岁女孩杨帆的家，另一端是皂市镇中心学校。
从2017年秋季学期开始，杨帆家的小课堂便开课了。每周四的清晨，杨帆就在家门口盼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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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曾是皂市镇中心学校的一名初二学生。一天，她突然在教室晕倒，经医生诊断，被确诊为格林-巴利综合征，主要症状是肢体各种感觉障碍，腿脚无力。
从2016年开始，杨帆踏上了艰难的求医之路，求学之路不得不中断。从石门到常德，到长沙，再到石家庄，父母一路带着杨帆求医问药。
家门前果园里的橙子绿了，红了，熟了。转眼一个学年过去了。杨帆哭着说：“妈，我要上学！”杨帆的母亲杨书芳抱着杨帆安慰道：“孩子，等你能够走路了，妈就送你去上学。”
杨帆的双臂下，有拐杖支撑；身旁，母亲用有力的双手护佑；身后，奶奶的双手准备着随时在杨帆即将摔倒的时刻扶上一把。没过多久，卧室、院子、院子外的石子路、路边的水塘旁……杨帆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并逐渐不用搀扶，可以依靠双拐独立行走了。
2017年9月，又到了新学期，杨帆再次催促母亲带她去学校。杨书芳骑着摩托车把女儿带到学校，对老师说：“请再给小帆一次学习的机会吧！”
杨帆曾经的同班同学已经成为高中生，学校决定让杨帆补上落下的初二课程。初二的教室全部在3楼。杨帆暗暗使劲，努力上楼，刚迈上第一级台阶，身体突然向后倒，杨书芳赶紧上前把杨帆抱住。杨帆靠着楼梯扶手，向楼上望去，眼里流出失望的泪水。在一旁的副校长蔡代圣看到这一幕，心疼地说：“只要孩子能坚持，我们就安排送教上门！”
此后，每周四上午，9位任课老师轮流送课到杨帆家。第一周是心理老师万亚芬，第二周是语文老师江慧慧，第三周是数学老师向绪忠，第四周是英语老师付红娇……一个学期，每周的课都安排到人，送教上门。学校职工邢承武主动担任送教上门的司机，每周坚持往返20多公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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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帆以前很悲观，整天就躺在床上，现在变化可大了，自己制定了每天的课程表，按时学习、锻炼。你们送教上门，不仅给她送来了知识，更送来了温暖，送来了信心。”杨书芳说。
一张手写的课程表，从周一到周日，每天的课程都有明确安排。“就跟在学校里一样。而且，小帆还坚持穿校服，感觉自己就是在学校里读书。”杨书芳笑着说。
9位老师轮流义务为自己的女儿送教上门，这曾是杨书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让杨书芳一家人感激的是，一个学期过去了，每周四的约定，9位老师从来不曾失约。
杨书芳清楚地记得，那是2018年1月4日，周四，下雪天，山路结冰。杨书芳给副校长向次玉打电话说：“路上结冰，你们就别过来了啊。”那时，学校里，邢承武已经发动车辆，就等生物老师黄庆媛拿教案上车了。
杨书芳曾多次要感谢送教上门的老师们，都被一一拒绝。饭菜摆上了桌，语文老师江慧慧婉言谢绝；4个熟鸡蛋端了过去，地理老师向左平推辞了；家里杀年猪，杨书芳请老师们吃杀猪饭也被拒绝……
不给杨帆家添任何麻烦的老师们，为了不耽误送教上门，克服了不少困难。头天晚上，英语老师付红娇一岁的女儿突发高烧、上吐下泻。第二天正好是她送教上门的日子，一时间人员也难以调整。一大早，付红娇就打电话请婆婆过来帮忙，并带孩子去乡镇医院看病，自己则往杨帆家赶去。
历史老师胡寒松的母亲胯骨摔断，卧病在床。2017年12月的第三周，轮到他送教上门。早晨，他安顿好病榻上的母亲，正准备出发。不料，他的母亲内急，将大便拉在床上，急需更换衣物。望着发动的车子，想着母亲的无助焦急，胡寒松心里也急。他赶紧给在附近上班的妻子打电话。他的妻子匆忙从单位请假赶过来收拾。事后，妻子问他：“是妈重要还是学生重要？”胡寒松抱歉地说：“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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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四相聚在大山里的课堂，成为师生之间一个美丽的约定。
心理辅导老师万亚芬把课堂变成了游戏，带着杨帆爬山、拍照、唱歌。当山风吹拂着两张年轻的笑脸，镜头将那一个个瞬间定格成一幅幅彩色的照片，杨帆记住了笑声合着山风飘扬的畅快，也记住了老师用笑声告诉她的真谛：“生活是面镜子，你对它微笑，它就回报你微笑。”
物理老师覃和平把实验室搬到农家，带着杨帆做光影实验。当七色的彩虹桥投影在墙壁上，杨帆记住了白色光束原来是如此绚烂，也记住了老师告诉她的哲理：“生活也是美好的，如这束光，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精彩纷呈。”
生物老师黄庆媛将果园变成课堂，带着杨帆感知生命的成长。当掰开果皮、品尝果肉，杨帆记住了橘子的酸与甜，也记住了老师告诉她的道理：“生活如这个果实，是酸还是甜，都需要自己慢慢品尝。”
历史老师胡寒松将课堂变成了故事会，带着杨帆穿越时空隧道，沿着一个个红色故事的足迹，追寻中国革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答案。杨帆记住了红色革命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坚定，也记住了老师告诉她的真理：“成功的路，总是充满艰辛，不放弃，才有望到达胜利的彼岸。”
“给杨帆送的每一堂课，都是我们精心准备的。我们唯有更加用心，才会不辜负她的等待。”历史老师胡寒松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老师义务送教，送去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是关爱与信心。
“杨帆完全变了一个人，爱说爱笑了，感觉从前的那个她又回来了。”杨书芳惊喜不已。
杨帆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对生活中的点滴惊喜有了感触，她把生命中的小感动与小惊喜一一写在日记里，并且在日记中写下《我是幸运儿》：“他们陪我走过了一个个困难和烦恼，走过了一场场悲伤与烦恼，使我一天天开朗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更让我看见了希望和对生活的信心！如果今后参加工作，我也想当一名老师，把老师给我的爱传递下去！”
看着女儿越来越自信，杨书芳很是欣慰。山路弯弯，橙黄的橙子挂满枝头，洋溢着丰收与希望的山路，一直延伸……
杨帆是幸运的。与此同时，与她一样幸运的，是石门曾经的10542名贫困生。学校曾在发放《致家长的一封信》中说：“精准锁定每一位贫困学生，努力不让一个孩子因贫困失学！”
皂市镇中心学校校长杨万庆说：“‘只要孩子能坚持，我们就安排送教上门。’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我们的庄重承诺！只要学生确实有困难，我们就想方设法送教上门！”
窗外，大山无言，片片树叶，如大山的耳朵，静静地聆听着，并随山风高兴地诉说着，仿佛要将这些话传递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1年11月1日 总第3749期 第四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