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租界位于天津城的东南方，是清末西方列强在华北地区重要的外交及军事驻点。义和团运动兴起后，很快便蔓延到了京津地区，并与天津紫竹林租界内的各国联军发生了不少冲突。义和团在当地清军的帮助下，对紫竹林租界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最后逐渐演变为整个天津城的保卫战……
导火索：武备学堂的炮火
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春，山东冠县梨园屯的村民因为与当地的天主教民争夺玉皇庙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梅花拳首领赵三多受村民邀请前来助阵，在当地亮拳设厂，正式拉开了义和团运动的序幕。短短数年间，义和团运动风起云涌，席卷整个华北大地。由于义和团主要针对的目标是西方各国在中国的传教士以及教堂、教会等组织，因此西方各国强烈要求清政府镇压义和团，甚至不惜亲自出兵。
光绪二十六年（1900）春，义和团已经在京城扎稳了根基。清政府中的不少官员提出了“改剿为抚”“引为己用”的方针。军机大臣赵舒翘等人便在密奏中称：“拳会蔓延，诛不胜诛，不如抚而用之，统以将帅，编入行伍，因其仇教之心，用作果敢之气，化私忿而为公义，缓急可恃，似亦因势利导之一法。”清政府的实际掌权者慈禧太后采纳了赵舒翘等人的建议。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二十五日上谕：谕令各省筹议如何招揽义和团团民共御外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同年四五月间，在天津的紫竹林租界里，英、法、俄等国的领事聚集一起，联合向直隶总督裕禄和天津地方官员施压，要求他们保护天津城里的教堂、教会以及传教士、教徒等，同时，他们不断在租界内增加兵力，最多时达到了2.4万余名士兵，并划分了不同的防区，积极配合各国侵略中国的政策，成了八国联军在天津乃至华北地区的大本营。
面对紫竹林租界里各国领事的挑衅，裕禄和直隶提督聂士成等人只能暂时忍耐，而城内的义和团则主动出击，掀起了一阵扒铁路、烧教堂的高潮。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十四日，英国海军中将西摩率领俄、英、美、日、德、法、意、奥八国联军2000余人，从天津乘坐火车向北京进犯，义和团团民则在沿途拆除铁轨，于落垡、廊坊等地进行了狙击，杀伤多人。此时，驻扎在天津紫竹林租界里的八国联军也没有闲着，迅速出兵抢占了天津的老龙头火车站（今天津站），并于五月二十一日派兵攻打邻近租界的武备学堂，以防武备学堂成为攻打租界的炮火阵地。当时，驻扎在武备学堂里的学员们大多数都是参加或者支持义和团的年轻人，他们用炮火坚决抵抗八国联军的进攻。八国联军在多番进攻无果之后，便放火烧房，引爆了学堂的库存军火，所有学员均壮烈牺牲。等天津驻军和义和团接到消息急忙赶来支援时，八国联军已经撤回了租界。
“绞肉机”：从东局子到老龙头的僵持
武备学堂被紫竹林租界的八国联军焚毁之后，彻底激怒了清朝地方官员。事实上，早在八国联军不断入驻紫竹林租界的时候，直隶提督聂士成就将直隶各地的一些部队陆续调到了天津，与驻守当地的清军共同御敌。而当武备学堂被八国联军攻打的时候，聂士成也是迅速派兵前去支援，可惜为时已晚。
当看到武备学堂被炸毁后的惨状时，不仅是聂士成要求攻打紫竹林租界，连原本仇视义和团的直隶总督裕禄的态度也从镇压转为了招抚，要求义和团积极配合聂士成的进攻行动，义和团的团民们自然义不容辞。当时，天津义和团的重要首领是曹福田和张德成，他们答应了裕禄的要求，与清军主要首领聂士成和马玉昆联起手来，共同展开了对紫竹林租界的攻击。
战况伊始，紫竹林租界的八国联军倚仗凶猛的火力，负隅顽抗，甚至多次四处出击偷袭，均被义和团和清军击溃。直隶总督裕禄为表彰他们的英勇，上奏光绪帝称：“（八国联军）由紫竹林分路出战，经裕禄四处分应，复经我义民竭力协助，以血肉之躯与枪炮相薄（搏），……众志成城，民心既固，兵气亦扬，所有助战之义和团人民，不用国家一兵，不縻国家一饷，……万众一心，有此义勇。”二十五日，光绪帝不仅下谕表彰了天津的义和团，还要求全国各省均向此学习，“招集成团，藉御外辱”。五月底，紫竹林租界里的八国联军增补了军队，总兵力达到了1.2万余人。二十六日，八国联军对租界东面的东局子发动了突袭，把战火引向了租界外围。东局子是当时清政府在华北地区最大的兵工厂，原本就是清军驻扎的重要据点，此时，义和团首领王德成也带兵前来增援。因此，面对八国联军的突然进攻，义和团和清军毫不畏惧，奋勇反击，先是重创了俄军2000余人，又打退了前来增援的英、日、美联军800余人，而自身也遭到了不少伤亡。尽管如此，面对着东局子的重要地位，双方谁都没有退缩，而是继续派兵冲击对方阵地。可惜，在激烈的战斗中，东局子的弹药库被炮火击中，发生了爆炸，使得义和团和清军损失惨重，只得暂时退出了东局子。
在东局子争夺战的同时，义和团首领曹福田带领团民攻打早些时候被俄军占领的老龙头火车站，俄军抵挡不住义和团的进攻，伤亡惨重，眼看就要撤出老龙头火车站时，取得了东局子战斗胜利的八国联军急忙赶来支援，而曹福田也联合了附近的清军，持续对俄军发动了进攻，原本在独流镇的张德成也率领所部团民，赶过来会和曹福田部。一时间，老龙头火车站成为东局子之后的又一个“绞肉机”，双方投入了大量兵力，火车站也是几度易手，往往是一方刚刚占领就被对方打了下去。战斗再度陷入了僵局。
守天津：义和团捐躯赴国难
六月初，直隶总督裕禄眼看着老龙头火车站的僵持局面一时无法打破，遂召集了聂士成、马玉昆和义和团首领曹福田、张德成等人商议，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马玉昆带领武卫左军和曹福田部继续攻打老龙头火车站；另一路则由聂士成带领武卫前军和张德成部转回攻击紫竹林租界。聂士成和张德成领命后率部悄悄潜回了紫竹林租界附近，开始筹划进攻计划。初六日，张德成向聂士成提出，开战后，他愿意率领所部“天下第一团”为主力，主动进攻紫竹林租界中防守最为坚固的法国防区，聂士成表示愿意配合，并带兵绕到了紫竹林租界的西南方，做好了副攻准备。
六月初十日，聂士成部架起了火炮，对紫竹林租界里发动了炮火攻击，没有防备的租界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聂士成与张德成率部同时向紫竹林租界发动了猛攻。在炮火掩护下，张德成在租界边沿的马家口附近埋伏了大量兵力，随后，他们在发动进攻后佯装不敌，慢慢后撤。法军被炮火袭击后先是有些懵，但是看到前来进攻的义和团民似乎战斗力不强，很快被其击溃，便主动发起了追击。这一下，法军便彻底落入了马家口的义和团包围圈中，损失惨重。
吃了亏的法军不敢恋战，退回租界后便开始在阵地前沿埋下了大量的地雷。张德成首战告捷后，不敢轻易猛攻，因此虽然吃了地雷的亏，实力仍未受影响。经过多番商议后，张德成想出了破解地雷阵的办法，那便是驱赶牛群冲击地雷阵，引爆地雷，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道，他则率军跟随牛群之后，直插敌人腹地，给予法军痛击。
尽管义和团和清军联手，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是，八国联军源源不断地赶到了天津支援，很快就达到了1.8万余人。偏偏在此时，清政府任命四川提督宋庆前来主持天津战事。宋庆本来就是镇压义和团的强硬派，来津后更是不顾大局，指使清军枪口倒转，大肆杀害义和团民，并要求义和团退出抗敌前线，这种行径给了八国联军机会。六月十三日，八国联军分三路迂回出界，包抄了驻扎租界西南方的聂士成部及义和团民。聂士成毫无惧色，率部和义和团民一起誓死抵抗，接连击退了八国联军的几次进攻，最终在激战中壮烈牺牲，其部下和义和团民们也纷纷为国捐躯。面对着聂士成的牺牲，宋庆仍未醒悟，进驻天津后不但没有积极组织防守，反倒连续攻破了义和团在天津城内的10余个坛口。
此时的义和团根本没有想到，身边的同伴会迫不及待地对自己打起了黑枪。尽管如此，义和团民依旧和许多同情他们的清军一起，继续冲击紫竹林租界，并在跑马场、八里台烧毁了多处洋楼，还夺取了小营门炮台。十七日，八国联军见天津的防御力量削弱，主动向天津的南门和东门发起了猛攻。裕禄、宋庆等人草草抵抗了一会儿便逃出了天津城，只剩下了义和团和部分清军。至此，围绕着紫竹林租界展开的战斗已经扩大为整个天津城的保卫战了。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勇敢的义和团民和剩余的清军集中兵力在南门和东门，凭借着壕沟、沼泽等熟悉的地形顽强阻击八国联军，挫败了其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整整一天下来，八国联军除了丢下不少尸体外，并不曾前进一步。直到十八日凌晨，八国联军通过在南门安放炸药，终于炸开了城墙，冲进了天津城。义和团和清军依旧没有放弃，而是退回城内展开了激烈的巷战，直到下午才由于伤亡过大不得不退出了战场，天津城被八国联军占领。
从紫竹林租界的战斗最后演变成天津城的保卫战，武器装备落后的义和团民们从来没有退缩和畏惧过，他们凭借着一腔爱国热情，和清军联手在天津城发起了一场可歌可泣的战斗。而这场战斗，也是当时中国军民抵抗八国联军歼敌最多的一战，足可载入史册。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1年8月13日 总第3717期 第二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