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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香椿

作者:王 昱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1-05-26 星期三

    记忆里,香椿树的香气是弥漫着整个春天的。

    春山如黛,万物复苏。不经意间,楼下的香椿树发芽了。

    那是一群小香椿树,胳膊般粗细,长在楼宇一隅,不太引人注意。某个雨后初霁,我在遍地紫色野花的铺陈中惊喜地看到了身姿挺拔的它,信步上前,淡淡香气已氤氲开来。

    香椿树我是识得的。故乡的院子里曾有一棵,彼时院子里已有了花椒树、枣树和葡萄架,本就不大的院子,又挤了一个它,显得满满当当。小小的、纤细的身形,如同一根棍子戳在地上,两米来高,仅有两三条枝丫,我曾怀疑它能否发芽。在我的疑惑中,第二年的春天,它就扬眉吐气了,总算没辜负深秋时我给它绑在身上的稻草绳。春风吹拂,春雨滋润,三月末时,它细细的、光秃秃的枝干泛了些黄色,枝头也慢慢萌出了小小的嫩芽,稀疏琐碎的。芽儿起初是绿色的,渐渐地开始变色,顶子变成了红褐色,一小撮一小撮的,轻盈地展开了羽毛般的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本有些暮气沉沉的褐色,居然显得这般鲜嫩。

    期待着,期待着,当芽儿长有两寸左右时,便可成为满足口腹之欲的春之美味。有些食物仿若就是为春天而生的,香椿便是如此。只在春季才能吃到新鲜的香椿,也就谷雨前一个来月,之后它便越长越大,芽儿变成了翠绿色的大叶子,生涩不堪,叶柄慢慢变老,成为一根不太能咬动的小木棍。坊间有云:“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

    幼时,家里的香椿树虽不大,但家人总要送一些给左邻右舍尝个鲜,其实也就是一小把。不久后,空气中时不常飘荡着香椿炒蛋的香气,便丰盈了整个春。

    送人香椿,手有余香。多年前是家人赠人香椿,如今,楼下邻居年年也会送一小袋自家京郊院子里的香椿给我。今年也不例外,捧着那模样可人鲜嫩的香椿,我谢了又谢。

    闻着这椿芽儿香,恍惚间似做了一个梦。梦中,几千年的香气就这样缓缓流淌。

    那是先秦时期,《山海经》记载:“成候之山,其上多櫄木。”櫄木即香椿树,《山海经》记录的多为异兽精怪、地理山川,虽然对香椿树的记载仅寥寥几笔,但足以证明当时櫄木还是引人关注的。

    直至宋代苏颂等编撰的《本草图经》中写道:“椿木实,而叶香,可啖”。自此有史记载香椿可食用。

    时光变迁,岁月悠悠。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录:“香椿叶苦、温煮水洗疮疥风疽,嫩芽瀹食,消风去毒;白皮及根皮,苦、温、无毒。”于是,香椿又上了一个重要台阶,不仅仅是食材,更是药材。

    作为药材,那得由医生酌情使用;作为食材,那便自由多了。热爱香椿的食客们不仅吃香椿,更是对香椿赞誉有加。

    以诗和食而盛名的东坡居士曾在《春菜》中盛赞香椿:“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

    金代诗人元好问对香椿更是有着特殊情结,在家乡就植椿为林,客居他乡时,继续亲手移栽。曾诗云:“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想是近山营马少,青林深处有人家。”寥寥数语,孩童们春天在山中溪水边采摘香椿的快乐情景跃然纸上,当然中心思想还是一个“吃”字。

    明代高濂更是在《遵生八笺》中,把香椿的吃法细细写了下来:“香椿芽采头芽,汤焯,少加盐,晒干,可留年余。新者可入茶,最宜炒面筋,熝豆腐、素菜,无一不可。”

    除了作为食材,香椿树还是长寿的象征。庄子在《逍遥游》中写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上古时代的大椿树,以人间八千年当作自己的一年,这气魄可谓很大,非平常树木可及。

    千年岁月转瞬即逝,不难看出,中国人的生活中早已流淌着香椿情怀。

    从古至今,因香椿树寓意好,椿芽又生发极快,一日半寸、欣欣向荣,于是,很多人把香椿树当作吉祥树,种在庭前屋后,以兴旺家宅。忽而,我想起家里小院种着的香椿树,是不是也有此意,好奇之下,问了父母,才知是从众,原来从众有时亦歪打正着。

    厨房里的香椿散发着阵阵香味,勾起馋虫无数。撸胳膊挽袖子,不多时,一盘香椿拌豆腐便装盘上桌了。雪白的豆腐和翠绿的椿芽儿相互交融,这正是阳春白雪、春之色调。无须过多调料,香椿特有的味道配上嫩滑的豆腐已是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今人食香椿不过是平常事,古代也有“一骑红尘妃子笑”这样的事发生在香椿身上。明末刘侗在《帝京景物略》中曰:“元旦进椿芽、黄瓜,一芽一瓜,几半千钱。”那时,专门给皇家供给蔬菜的暖棚里也种植了香椿,古人对香椿的喜爱可见一斑。

    春之一味在于椿,椿芽鲜嫩,价格又不必千钱,啖之,不亦乐乎。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1年5月20日 总第3680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杨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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