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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织

作者:陆家仕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0-05-21 星期四

    跟随母亲居住的那些年里,记忆最深的,就是母亲的纺车。

    印象中的母亲经常是盘腿坐着纺线。

    夜晚的油灯下,母亲的面容格外安详,她左手摇着车轮,右手握住车身,细细的棉线便一点一点地被抽出来。抽出来的棉线缠绕在飞速旋转的锭子上,线穗变粗,像个胖胖的萝卜。锭子缠满后,母亲便微笑地取下放进箩筐里,再换一个空锭子。

    纺线是个细活儿,用力过轻则线抽不出来,用力过猛则线容易断,用力不均匀则线的粗细也会不均匀。母亲是村里有名的纺线高手,她纺的线人人称赞。雇主给她的手工费自然也会比他人多一点。

    那时父亲身体不好,家里的日常开销,几乎都是依靠母亲纺线挣钱支撑着。每次拿回手工钱,母亲都会在镇上买点零食给我,我自然是欢天喜地。所以年幼的我,几乎都是在母亲的纺车旁度过的,我知道纺车会给我带来好吃的。

    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纺车是农村每家每户必备的工具,纺线也是每一个勤劳的农村妇女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纺车陪伴着每一个农妇度过一个个劳作的夜晚,陪伴着每一个家庭度过清贫而又艰苦的岁月。

    夏天的夜晚,母亲会把纺车搬到枣树下,盘腿坐在高粱叶子编的坐垫上,拿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拇指粗细的棉花条便开始纺起来。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枣树叶洒在地上,我和妹妹要么数着天上的星星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要么看着母亲把一层一层的棉线缠绕在锭子上,不一会儿,便在纺线声里进入梦乡。

    纺线时,我最高兴的是母亲把纺好的线穗摘下来后,让我送回屋里,再让我抱出一把棉花条来。妹妹那时也闹着要做这些,但她没我的动作快,总是在抢不到后哇哇大哭。

    我上高中时要住校了,母亲拿出最细、最密、最好看的粗布床单让我带到学校。那时,班主任老师和同学都很羡慕我的床单,他们连连夸赞:“这床单太美了,简直是工艺品呢!”一句句赞叹,让我当即生出一种自豪感。

    可就在我临近毕业时,我的床单不小心被弄破了。回到家里,我把这件事小声地告诉母亲,她听了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去烧火做饭了。又过了两周我从学校回家时,看到一个新床单在院里晒着。妹妹跟我说:“看,这是你的新床单,咱娘熬了好几个夜晚,纺线、浆线、织布,知道你今天该回来了,就扯了下来,洗了一下,这不还没干呢。”

    如今,每每回想起当年那一幕幕,我就会禁不住眼眶湿润,眼前仿佛看到两鬓斑白的母亲在夜晚辛勤纺织,耳边仿佛听到一阵阵熟悉的纺线声……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0年5月18日 总第3526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杨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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