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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小儿引发的外交大事件

作者:王杏悦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8-08-27 星期一

    1916年8月13日,奉天省辽源县郑家屯(今属吉林省双辽市)鱼市街上,一名中国儿童吃瓜时,不小心将瓜子甩到正在闲逛的日本商人吉本喜代吉的衣服上。吉本大怒,扭住儿童痛殴。恰逢驻守在郑家屯的奉军28师骑兵团士兵路过,便上前劝解,谁知日商蛮横无理,先行动手,双方扭打起来。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日商见势不妙,慌忙逃跑,请求援军,由此引发中日两军冲突,造成双方不小伤亡。

愈演愈烈

1916年8月25日,奉天省督军张作霖关于郑家屯事件致北洋政府总务厅电。

    吉本逃跑后转而奔向驻郑家屯日本领事分馆的警署告状。日警河赖松太郎带着吉本前往辽源镇守使署,恰巧镇守使及交涉员都不在署内。紧接着,他们来到奉军28师骑兵团驻地,欲强行闯入,却被门岗士兵阻拦,继而又跑到非法驻扎在郑家屯两年之久的日军军营求助。日军军营队长不经调查,直接派兵到奉军28师骑兵团驻地。一看到全副武装的日兵,奉军紧急戒备,双方对峙僵持。河赖站在日军的前面,要求与该团长官会谈,寻找同吉本起冲突的中国士兵,因当时骑兵团团长不在而被拒绝。河赖拔刀直闯而进,日军砍伤门岗士兵,并枪击两名奉军。骑兵团士兵被迫自卫还击,坚决阻拦,导致双方激烈交战。随后,骑兵团团长闻讯赶来,率部突袭日军。当时,奉军28师骑兵团驻地有士兵300名,日军寡不敌众,仓皇而逃,奉军乘胜追击,包围了日本军营。

1916年9月2日,吉林督军孟恩远咨报奉军28师剿攻巴布扎布叛军事致北洋政府陆军部文(部分)。

    傍晚时分,辽源县知事前往日军军营进行交涉,为避免冲突进一步扩大,答应了日军的要求,双方才暂时停火,这次战斗持续了3小时之久。日军无理地要求“凡中国军队均须一律退出城外三十里”,并扣留知事为人质。知事生怕再引起冲突便派人回城,动员城内军队,从8月13日夜到15日陆续退往城外,只留下了巡防队来维持城内的治安。16日凌晨,日军的援兵在郊外架起5门大炮,扬言要炸平郑家屯。与此同时,日军还在郑家屯张贴布告,“从郑家屯到四平街,不许华人进入,违者格杀不赦”。随后,日军不断从附近派增援部队到郑家屯,宣布“由郑家屯至四平街沿路南北两侧三十华里以内,禁止中国军队进入”,并占领了郑家屯城内的辽源镇守使署和奉军各个军营。21日,郑家屯到四平街铁路沿线30华里内的中国军队被迫全数撤离。

委曲求全

奉天省督军张作霖拒绝日方无理要求情形致大总统黎元洪电

    一时间东北局势紧张,中日双方开始查实案情。中方觉得是地方性事件,事情的发生纯属误会,希望以和谈形式解决,力主在奉天或其他地方进行交涉,但日方坚决反对,强硬地决定在北京直接交涉。9月2日,驻北京的日本公使向中方提出八项无理条款,其中有关中方军队聘请日本军事顾问、中国士官学校聘用日本教习及在南满地区增派日本警察的三项条款,其妄图“以武力为依凭,用强硬外交手段来攫取在华权益”的意图非常明显,可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时,北洋政府商议对于无碍主权的条款可以适当让步,但聘用日本军事顾问、教习及增派警察三方面断不能应允。10月,日本侵略者趁乱在郑家屯开设领事馆。一个月后,他们又强行在郑家屯增设警署。在双方交涉的半年内,中方强烈反对、批驳日本的无理要求,但日方却不让步,双方的谈判陷入僵局。

    1917年1月5日,日本公使对关键的三项条款向中方作了说明:“关于聘用士官学校教习方面,原为帮助培养满蒙地方将来之武官,阐明中日亲善精神,以免发生郑家屯类似的误会,以绝祸根为旨;关于聘用军事顾问方面,希望疏通两国军事官宪,预防误会;关于派驻警察官方面,中日新约后,居住在东蒙南满的日本臣民逐渐增多,为保护、取缔及预防有碍两国国交亲善事件,须有增设警察官派驻之必要。”由于这三条要求事关国家主权、军政,北洋政府详加考量,于1月12日作出答复:“关于聘用士官学校教习方面,军官学校由本国陆军人员教授,现尚无聘用外国人为教习之意思;关于军事顾问方面,奉天督军公署本聘有日本军事顾问,兹准来文,业已阅悉;关于派驻警察官方面,中日新约中第五条订立,所有在东蒙南满的日商及民众应服从中国警察法令,以便中国警察实行其保护取缔之职,不必再设日本警察官,以免发生警权冲突。”

    北洋政府虽然承担了此次冲突事件的“非”,但在国家的核心利益上还是尽力维护。时值日本大隈重信内阁因对华政策失败而下台,新一届寺内正毅内阁希望“迅速解决这一事件”,以便实施自己的“大陆政策”,经过10多次谈判,寺内正毅开始逐渐让步。

    1917年1月22日,中方代表伍廷芳与日本公使在北京商定各条款,中方除了核心的三项条款外,基本屈从日本的要求。中方同意申斥奉军28师师长,惩办有关军官,奉天省督军张作霖向日本关东都督及驻奉天日本总领事赔礼道歉,并抚恤日商吉本喜代吉。五项条款全部实行后,增派至郑家屯的日本军队即行撤退。至此,这起半年来悬而未决的郑家屯事件终于结案了。

一石二鸟

    小小的瓜果之争,为什么会导致日本如此狡谋谲计、大动干戈,甚至上升至外交层面的交涉呢?

    众所周知,日本帝国主义野心勃勃,“不甘处岛国之境”,极力推行对外扩张侵略的“大陆政策”,而吞并满蒙更被日本侵略者视侵占中国最重要的一步。郑家屯自古以来就有“辽河航道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和“东北重镇”之称,具有相当重要的交通和战略地位。

    1905年,在清政府和日本签订的《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中,日本获得了在南满地区守备铁路的驻兵权,然而郑家屯并不在范围之内,没有驻军的理由。1914年8月,窥视郑家屯已久的日军在该地附近举行军事演习,并借遭到中国警察的误击,以“保护居留民”为名进驻郑家屯。后来,误击事件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但日方不顾中方再三抗议,继续非法驻军,可见日本侵略者对这个东北重镇的控制意图非常强烈。

    1916年,袁世凯欲恢复帝制。日本政府担心袁世凯的这一做法会引起中国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对立,从而损害日本已经到手的权益,遂决定倒袁并另找傀儡。于是,日本军部和参谋本部策动宗社党巴布扎布等在满洲举兵,欲将满蒙置于日本的控制之下。6月6日,袁世凯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中猝死,日本政府内部发生意见分歧,当权者觉得拉拢实力派张作霖最为妥当,于是放弃了利用宗社党的计划。然而,巴布扎布叛军已经按照计划打着“勤王复国军”的旗号,于7月1日出兵。奉天省督军张作霖派兵到洮昌道的突泉镇(今属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辖县)阻击巴布扎布叛军,击毙叛军500多名。8月,巴布扎布叛军逃窜至“满铁”沿线的郭家店,张作霖急派奉军28师阻击。日军见巴布扎布受挫,借口战斗距铁路线太近,欲阻止奉军28师追击,但未达目的。于是,8月13日,非法驻扎在郑家屯的日本军队便借小小的瓜果之争,主动挑起与奉军的冲突,迫使驻守在郑家屯的中国军队撤出,使奉军原拟包围巴布扎布叛军的计划落空。而叛军则换上日军军服,在日军的庇护下,趁机逃之夭夭,并在有日军随行的途中炸毁饶阳河铁桥,切断奉军北调部队追击的去路。

    日本侵略者通过此次郑家屯事件达到了一石二鸟的目的,既保护了傀儡叛军,又通过交涉谈判攫取更多的在华权益。虽然日本大隈重信“以武力为依凭,用强硬外交手段来攫取在华权益”的策略暂告结束,但寺内正毅“运用巨大资本来扩充在华经济利益”的“大陆政策”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看来,那个吃瓜小儿再小心,郑家屯事件也一定会爆发,只不过日本侵略者会另外找一个借口罢了。这以后,从九一八事变到一·二八事变,再到卢沟桥事变,日本开始按照蓄谋已久的侵华计划,不断找借口挑起各种冲突,侵占中国领土。

    文中所示档案为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8年8月24日 总第3263期 第二版

 
 
责任编辑:王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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