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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宁愿孤独地死在中国的土地上

作者:张建安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8-04-28 星期六

    辜鸿铭,字汤生,号立减,自称慵人、东西南北人,祖籍福建省惠安县,出生于南洋英属马来西亚槟榔屿。他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等9种语言,是清末通晓西洋科学、语言的中国第一人。他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翻译为英文和德文传到西方,还著有《中国的牛津运动》(原名《清流传》)和《中国人的精神》(原名《春秋大义》)等英文书。辜鸿铭热衷向西方人宣传东方的文化和精神,并产生了重大影响。

与英国文豪毛姆的对话

    “我坐在一乘轿上。路似乎是无底止的。我经过行人拥挤的街,也经过荒凉凄寂的路,直到最后我来到一条清静的僻道上一片长而白的墙下的一个小门,轿才停下。”“在这里住着一个声高望重的哲学家,去拜见他的愿望是我这次跋涉的一个诱因。”这是英国文豪毛姆在《辜鸿铭访问记》书中的一段文字。这位世界级的大文豪在1921年到中国游历,其中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拜访在民国时期仍留着辫子的奇特老人辜鸿铭。辜鸿铭在欧美早已享有盛誉,给众多的德国人、英国人带去精神食粮,让他们感到人类还是有希望的;而在中国,晚年的他却住在北京一个破烂的庭院里,鲜为人知,过着孤独而冷寂的生活。

    辜鸿铭是一位学贯中西的文化大家,他的父亲是中国人,他本人则出生于马来半岛西北侧的槟榔屿。1867年,10岁的辜鸿铭被义父布朗带到英国,从西方最经典的文学名著入手,接受系统而正规的西式教育。20岁时,辜鸿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爱丁堡大学,随后又到德国莱比锡大学、法国巴黎大学深造。他文史哲以及理工、法商诸门无所不学。然而,辜鸿铭最迷恋的还是中国文化,当他于1885年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被晚清两广总督张之洞聘为幕僚后,他便再也不想离开这个国度了。

    辜鸿铭认为中国文化是可以拯救世界的无与伦比的文化。当中国被西方的船坚炮利一再打败,中国人普遍失去自信心并竭力向西方学习的时候,辜鸿铭看到的则是西方步入工业社会后的各种弊病。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的枪炮与贪欲给人类带来的毁灭性灾难,并强调只有中国的良民政治以及儒学才能给黑暗中的世界带来曙光。他撰写了《中国的牛津运动》《中国人的精神》等著作,并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翻译为英文和德文传到西方。这些著作,使辜鸿铭在西方极具影响力。尤其在德国,不仅有辜鸿铭研究会,还有辜鸿铭俱乐部。辜鸿铭晚年更是将中国传统文化视为他的信仰和生命支柱。

    “可是你们,你们可晓得你们在做什么?”辜鸿铭激昂地对来访的毛姆喊道,“你们凭什么理由说你们比我们好呢?你们的艺术或文字比我们的优美吗?我们的思想家不及你们的深奥吗?我们的文化不及你们的精巧,不及你们的繁复,不及你们的细微吗?呶,当你们穴居野外茹毛饮血的时候,我们已经是进化的人类了。你们晓得我们试过一个在世界的历史里唯我独尊的实验?我们企图不以武力管理世界,而用智慧。许多世纪以来,我们都成功了。那么为什么白种人会轻视黄种人呢?让我来告诉你,因为白种人发明了机关枪。那是你们的优点。我们是赤手空拳的群众,你们能够把我们完全毁灭。你们打破了我们的哲学家的梦,你们说世界要以用法律和命令的权力来统治,现在你们在以你们的秘密教导我们的青年了。你们用你们那可恶的发明来压迫我们了。你们不晓得我们有机械方面的天才吗?你们不晓得在这国度里有四万万世界上最务实最勤恳的百姓吗?你们以为我们要花了很长久的时间才学得上吗?当黄种人会造和白种人所造的一样好的枪支,而且也会射得一样直(准)的时候,你们的优点便要怎样了呢?你们喜欢机关枪,你们也将被机关枪判决?”

“老,老,老,老,老……”

    “不去看紫禁城也不要紧,但不可不去一见辜鸿铭啊!”这是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在《中国游记》中的一句话。青年和中年时期的辜鸿铭曾长期担任张之洞的幕僚,后任教于北京大学,在政坛、学界都留有他的足迹,其不少言论轰动一时。而到了晚年之后,愿意听辜鸿铭见解的中国人越来越少了,他辞去北京大学的职务,深居简出,过着孤独的生活。即便如此,他在世界上仍享有很高的声誉。

    除毛姆外,日本的芥川龙之介、清水安三,都曾想方设法地找到辜鸿铭的住处,拜访这位似乎已经隐居的高人。芥川龙之介有感于人们对辜鸿铭的议论,便问辜鸿铭为什么不愿过问时事。辜鸿铭虽即刻回答,但芥川龙之介终是不懂,只是无聊地重复:“再出去试试如何?”这时候,辜鸿铭愤愤地在纸上边用大字书写边说:“老,老,老,老,老……”

    在清水安三的笔下,晚年辜鸿铭的形象是这样的:“如果在正午时分去拜访辜鸿铭先生,快要走到椿树胡同他家门前的时候,你会见到一群叫花子向主人讨食的情形。滑稽的老学者手里捏着一把铜钱,站在门口给叫花子一人一个铜板。然后便像是喘息似的,咳嗽着走向大陆饭店。在大陆饭店里,他一个人享受西餐的美味佳肴,而那一群叫花子也在用那一块铜板换来烧饼吃。从后面望去,他是个拖着过时发辫的老头子;而从前面看,他使用刀叉的方法、不出声喝汤的方式,则又是一位十足的绅士。”

    不过,无论如何,晚年的辜鸿铭是孤独的。他虽然仍以自己的学问笑傲整个世界,甚至连鼎鼎大名的泰戈尔也看不上眼,称:“请泰戈尔博士不要来中国,还是在印度唱歌吧。”然而,他也清楚地明白,在民国乱世,在举国皆学西洋的时代,即便生命走到尽头,自己的学问也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了。

誓死忠于中国文明

    辜鸿铭学问渊博,语言犀利,敢作敢为,曾以“辜疯子”著称,留下很多奇闻轶事。他的“骂名”便很是有名。慈禧太后生日时举国欢庆,他不惧杀头之罪敢当众朗诵:“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这是在骂慈禧太后。袁世凯当军机大臣时,曾对驻京德国公使称:“我是不讲学问,讲办事的。”辜鸿铭得知后,对袁世凯的幕僚说:“除倒马桶外,我不知天下有何事是无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的。”以后更是公开著文称:“人谓袁世凯为豪杰,吾以袁世凯为贱种。”晚年的辜鸿铭曾到日本宣扬中国传统文化,警告日本:“日本今后,当致力于中国文化,讲求道德,研究王道,千万不可再学习欧洲的军国主义,扰乱东亚。”

    1927年,辜鸿铭由日本返回中国时,年已71岁。日本人推荐他担任奉系军阀张作霖的顾问。张作霖问他一句:“你能做什么?”惹得他怒从心起。虽然没有当面骂张作霖,但也是一言不发,拂袖而走。

    辜鸿铭在人生的最后岁月中是孤傲的,但境况却十分萧条,他熟稔西方文化,但至死都留着清朝时梳起的辫子,而且一直以清朝遗老自居,鼓吹复辟。很多人不理解,他解释道:“许多外人笑我痴心忠于清室。但我之忠于清室,非仅忠于吾家世受皇恩之王室——乃忠于中国之政教,即系忠于中国之文明。”清室遗老庆宽对他十分敬佩,尽力资助。1927年庆宽去世,辜鸿铭没有了资助,也少了一位知音。他开始为少数学生讲解儒学,闲暇时则用法文翻译《春秋》,然后寄往巴黎发表。辜鸿铭的读者主要在欧洲,如果其身处欧洲,生活质量会很好,然而,他宁愿忍受贫穷与寂寞,也要留在中国的土地上。

    1928年4月30日,辜鸿铭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仍然在病榻上讲述儒学,虽然听课的人寥寥无几,他却将这件事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使命,直至生命最后一息。讲课数小时后,辜鸿铭永远离开了人世。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8年4月27日 总第3212期 第三版

 
 
责任编辑:王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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